刺青

  他的脖子和手臂上分別刺了幾個刺青,像是文字,又像是圖案。從第一次認識他,我對他的印象就是那幾個刺青。

  他從來不避諱談起刺青,就像他自己的穿著風格,從不刻意選擇能夠遮蔽刺青的衣物,將那些會讓人產生某種聯想的紋路遮蔽起來。

  「有什麼好讓人誤會的?」他的眼睛一向赤誠,說起話來時像所有的光都聚集其中,卻又像是一汪深不見底的水,總有什麼神祕而不可見得的光在其中流轉。

  記得當他說起這句話的時候,心底「咕咚」的有著某種物體墜落的聲音。

  --有什麼好誤會的。

  問句輕巧的揉成了一個堅實無鉤的圓。

  在一個咖啡廳的午後,我和他併鄰坐在面向街的、吧台式的位置上。他藉著外頭投射進來的光,挽起袖子,讓我細看那些紋路。紋路的顏色褪成了一種煤色,但起初應該是墨色。

  我忍不住伸手,當指尖觸碰到時,他忍不住打了個顫,撇開了頭,表情看上去有些微妙,卻沒有阻止我的觸碰。我聽到自己的呼吸聲變得有些紊亂。不用幾秒就收回了手,碰了幾下後頸,面向窗外,聲音聽上去有些奇怪的問道:「那是什麼意思?」

  他唸了一個陌生的音律,我並沒有聽清楚。過不了多久,他又補上了一句說道:「自由。」

  「自由?」我重複了他的話,像在確認。「為什麼要刺上自由?」

  光穿透玻璃將他的臉打亮,他輕輕的撫摸那段文字,表情像去了很遠的地方。

  「或許是因為,希望自己不要忘記吧。」

  他的話模稜兩可,但看著他的表情,我什麼都沒再問下去。因為我忽然覺得無論以什麼樣的語言或形式,或許都不能詮釋那段刺青之餘他的種種,如同人們並不能夠突兀的去問肌膚下青是不是血管一樣。

  刺青在他的身上,看上去就是他的本身,而非外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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